作者：甄隆梓
笔者听说德国人观看的第一部歌剧，往往不是莫扎特的《魔笛》，便是韦伯的《自由射手》。最近曾现场观赏由柏林菩提树下国家歌剧院担纲演出的《自由射手》，发觉传言非虚，男女老少都沉醉其中。该场演出贯彻当代剧场简约风尚，舞台布景自始至终以一个黑漆的洞穴象征荒野丛林，气氛诡异神秘。临近剧终却有强光从后台喷射出来，效果震撼。歌唱家和乐团的演出，水准高是意料之中，毕竟，该剧院及其专属乐团是历史悠久的歌剧团体。1821年6月18日，《自由射手》是作为该剧院新开张的首演剧目上演，由作曲家亲自指挥。
本碟是《自由射手》崭新的权威版本。
作曲家卡尔·冯·韦伯，今年11月19日将是其诞辰232周年纪念。他的父亲当过宫廷乐师，曾组织家族歌剧团到德奥各地演出。卡尔从小被当作莫扎特式神童培养，经常跟当时的一些音乐家拜师学艺。1816年卡尔获德累斯顿歌剧院委任为音乐总监，结识了剧作家F·金德，一起创作了德语歌剧《自由射手》，在各地演出很成功。尽管他日后曾接受伦敦科文特花园皇家歌剧院委约创作英文歌剧《奥伯龙》，还有《邀舞》等器乐作品，仍以该剧为代表作。
这是三幕浪漫歌剧，据J·阿佩尔的民间传说《神怪故事》改编。话说助理护林官马克斯迫切想娶护林官库诺的女儿阿加特为妻，但据远古惯例，新的护林官必须首先在射击比赛中获胜。早已把灵魂卖给魔鬼的猎人卡斯珀尔告诉马克斯，只有前往狼谷获取“魔弹”才能遂其所愿。实际上，卡斯珀尔是想借魔鬼之手干掉马克斯，让后者做自己的替死鬼。最后奇迹出现，邪不压正，在众人的感恩和喜悦下落幕。
该剧在艺术上的特色和价值不容置疑。剧中的真正主角可以说是神秘莫测的波希米亚大森林，那里既是猎人生活的舞台，又是考验人性欲望的试验场，诱发观众无穷的遐想。该剧借鉴了德国传统“歌唱剧”，含有大量说白。几首动听的咏叹调使人物的刻画变得有血有肉，马克斯在第一幕唱道：“这痛苦我再也不能忍受”，表达了烦忧与绝望。阿加特在第二幕柔情无限地祈求：“让我这颗虔诚的心儿，飞向云霄之外！”反映了怀春少女的忐忑不安。其表妹安馨则先后唱出“有个青年走过来”和“我表姐从前做了个梦”，曲调活泼轻快，试图安慰她。几首合唱曲也各具效用，楔子中村民们载歌载舞地唱着 “胜利啦”，糅合了德国农民传统歌舞元素；第二幕幽灵们的合唱“月亮的乳汁滴在草木上”，则笼罩着阴森森的寒气；第三幕的“猎人合唱”，却显得拙朴和雄壮，均令人一听难忘。
韦伯也注意锻造管弦乐队的表现力。该剧序曲以奏鸣曲式写成，猎人的号角声一下子就把我们带进了森林中去，同时包含了剧中的几个基本音乐主题，他又首创运用主导动机，例如魔鬼的动机已在此出现，序曲可谓全剧的缩影，现已成为音乐会的“流行曲目”。至于狼谷场景更是匠心独运，通过乐队色彩的渲染，例如幽灵的出没伴随单簧管可怕的低音，悬疑惊悚的气氛骤增，颇有希区柯克电影的味道。总之，该剧如韦伯预期，是集戏剧、音乐和民俗歌舞于一体的“综合艺术品”，堪称德国民族歌剧和浪漫主义歌剧的双重典范。
但作曲家名之曰《自由射手》，未尝没有反讽和警世意味：凡人表面自由，却往往阴差阳错，陷于不由自主的境地。该剧不仅仅是远古的奇幻故事，类似的欲望与心理场景也很可能在今天上演，因此能引起当代人的深刻共鸣。就像男主人公马克斯，当初只想追求爱情和幸福，却患得患失，甚至被邪恶势力所左右，险些尽失所有，最后唯靠超自然的力量才扭转败局。由此可见，人的欲望一旦变得不可压抑，地狱之网就会暗中张开。狼谷的乐调听来毛骨悚然，也许从中可感觉到潜藏于各人自身的暗黑角落。饶有意思的是，作曲家不经意地留下了一个“开放式结局”：马克斯虽发誓改过自新，却要度过一年的考验期，才有望娶阿加特为妻。人性考验何日会有尽时？到底终局如何莫非是不可泄漏的天机？剧情如此巧妙安排，实在非常“后现代”！
本碟是《自由射手》的较新版本，由德累斯顿国家歌剧院及其专属乐团，即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担纲演出，是该市森帕歌剧院的演出实况录像。本剧与该剧院渊源深厚：它是剧院在1945年被盟军空袭炸毁前演出的最后一部歌剧，也是剧院1985年修复后演出的首部作品，在2015年5月1日，则以此剧纪念剧院在战争被毁70周年，可见本剧在德国歌剧中的代表性。这场演出由声望如日中天的指挥大师克里斯蒂安·蒂勒曼执棒，舞台布景精致巧妙，乐队发挥多变而精确的音色，随物赋形，几位歌唱家也尽显功力，尤其是饰演表妹的德国女高音歌唱家兰德谢默，样子甜美，音质清丽，比起饰演女主角的美籍女高音歌唱家雅库比亚克，绝不逊色。整体而言，本碟无疑是后出者胜，可望成为演绎《自由射手》的新标杆。（甄隆梓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