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末存在一种赏识形似之言的风气,如《北梦琐言》记卢延让为公卿所赏的诗句:“狐冲官道过,狗触店门开”“饿猫临鼠穴,馋犬舐鱼砧”“栗爆烧毡破,猫跳触鼎翻”,其特点是写僻境而十分逼真,以至于不避卑琐,因此有人笑他“得力于猫儿狗子”。这样的诗句写外境逼真,可以说“直致所得,以格自奇”,但缺乏对客观境象的独特观照与艺术化处理,诗句也就缺乏主体性意涵,从而流于“形而下”的层次,缺乏“象外之象”。这可以代表一种特重写“境”而忽视“思”(当然也包括情思)的倾向。即使是著名诗人如罗隐、杜荀鹤、李山甫等,其意象和语言的特点在于贴近生活、现成不费力,能够给人以较强的感官刺激,但深思和锤炼不够。罗隐诗流传较广者如“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来明日愁”(《自遣》)之类,用语太过现成,论者谓“带粗豪气”。杜荀鹤诗,言情如“心火不销双鬓雪,眼泉难濯满衣尘”(《下第东归道中作》),写景如“涧底松摇千尺雨,庭中竹撼一窗秋”(《夏日留题张山人林亭》),咏物如“顾主强抬和泪眼,就人轻刷带疮皮”(《伤病马》),注重感官刺激,初看惊人,但缺乏隽永之意味。
——摘自孙学堂《“思与境偕”是“情景交融”吗?——基于司空图诗歌创作的考察》,原载2018年第6期《文史哲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