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李佼佼
由汤成龙执导的舞蹈电影短片《颂》在2018年接连斩获了美国旧金山舞蹈电影节“最佳影片”、法国DADC舞蹈电影节评审团大奖及我国香港跳格国际舞蹈影像节“观众之选”大奖。
“舞蹈电影”伴随着电影的产生起源于上世纪初欧美发达国家,属于新媒体跨界艺术的一种重要类型,在中国又被称为“舞蹈影像”。它意味着舞蹈与影视等高科技的跨界合作,激发出传统艺术新的可能性;它蕴含着舞蹈艺术与影视艺术观念的碰撞与融合,又历经了后现代艺术观念的启迪与思辨,已经成为欧美当代艺术中成熟而独特的一分子。
如果从梳理中国舞蹈影像发展脉络的视角来看,舞蹈电影《颂》显得有些与众不同,它在中国实验者们学习、模仿、借鉴西方舞蹈影像的道路上抽身转向,用电影的叙事手法,以中国式的思维、中国式的情感讲述了一个中国人的故事,并成功打动了欧美国家的专业评委。
15分钟的短片《颂》貌似剧情片《冈仁波齐》的“浓缩抒情版”。不同的是,朝圣的村民群体变成了短片中两位藏传佛教僧人,并“讲述”了他们长途跋涉、相互陪伴,一路磕长头朝圣神山“冈仁波齐”,即将到达之时其中一位僧人却长眠于神山脚畔的故事。
相比镜头显得冷静与克制的《冈仁波齐》,以舞蹈和行为为主要表达方式的《颂》隐去了细碎的情节,更强化了情感的力量。短片以两位僧人于公路、沙漠、山间、湖畔、寺庙等地磕长头的画面为主要线索,途中流畅地加入了三段舞蹈。
第一段的主题可谓“友情与梦想”,二人穿越沙漠与树林,来到波光粼粼的湖畔,褪去蒙尘的上衣,嬉水舞蹈,抱拥蓝天,动作酣畅,以流动性运动镜头为主。第二段的主题可谓“信仰与迷狂”,二人途经寺庙,在五彩经幡之下随鼓声起舞,换上颇具原始祭祀风格的装扮,动作顿挫而沉溺,镜头很好地融合了节律感与流动性,仰视的角度勾勒出全身心献祭的崇高。第三段的主题可谓“静谧的笃定”,发生于一名僧人已经去世,留下一人独自上路的蒙太奇剪辑中。二人伫立于蓝天下、灵塔旁与瀑布前,双目微闭,似动非动,身随心走,以固定镜头为主,营造出“禅定”的状态。
如果说前两段舞蹈融于顺时性的叙事线索之中,适时地展开了两位朝圣者多维的生命状态;那么第三段舞蹈则编织于献祭与死亡形成的高潮中,运用蒙太奇手法开启了当下与回忆之间、现实与舞境之间、圆满与缺憾之间的强烈碰撞。
舞蹈影像从上世纪90年代传入中国,其发展的20多年更倾向于模仿与借鉴欧美舞蹈影像的观念与技法,诸如对舞蹈动作的解构与重构,将舞蹈放置于自然环境空间,或在舞蹈时间的收缩、延展与逆流上展开实验等。偶有“叙事因素”的作品,技术或理念尚显稚嫩,一直处于摸索成长的阶段。而中国传统表演艺术的“主情性”尤为凸显,尤其中意“于叙事中抒情”的形式,《颂》便达成了在西方舶来的当代跨界艺术中“中国式表达”的一种可能性,一种虚拟舞蹈更富有情感温度的可能性。
导演汤成龙毕业于北京舞蹈学院古典舞系,现为江苏省无锡市歌舞剧院专职舞蹈编导,身为舞蹈人的他对电影也充满了热情与灵气。《颂》充分运用了电影蒙太奇中的叙事、心理、隐喻等技法,叙事简练而明晰,却不失生动的细节。同时,导演应是受到中国古典舞的滋养,将叙事与抒情融为一体,融情于景,无论是人在景中,还是隐喻的空境,抒情细腻而含蓄。
留存少许遗憾的是片中对于僧人同伴去世后的情感与行为处理。虽然相比《冈仁波齐》片中到达神山生命圆满而逝的老人杨培,《颂》中的僧人逝者正值壮年,又未达神山,感情深厚的同伴自然难免悲恸,但佛家修行之人对于生死本应更为超脱,加之为逝者执行“天葬”,舍身饲鸟,更强化了灵魂不灭、轮回往复的宗教观。因此,对生者悲恸的表达或许可以处理得更为深沉一些。
舞蹈电影《颂》呈现了朝圣者长年累月至诚至坚的身心之路,导演没有着意探讨宗教问题,而是在歌颂磕长头这一行为的执着与坚持,它既是宗教行为也是民族精神,它让我们诗意化地感受到了人性的单纯美好。